□刘琪瑞

那天傍晚，见一小伙来到楼下，仰着脸，手指在嘴上一放，“啾啾、啾——”清澈响亮的哨音划过，接着飘过来温柔欢快的口哨曲儿，“甜蜜蜜，你笑得甜蜜蜜，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，开在春风里……”一曲未了，但见一位红衣女孩飘然而至，笑吟吟的牵起男孩的手儿，一蹦一跳走远了。这情景好多年没见过了，在通信手段越来越先进，网络时代越来越发达的今天，口哨，似乎很久远很老旧的技艺，又为年轻人所青睐，当做浪漫的约会方式，不由让我欣喜不已，感慨万千。

口哨历史悠久，古代称为“啸”，吹口哨是一种“啸艺”。《诗经》中屡次提到“啸”，如《召南·江有汜》：“不我过，其啸也歌。” 多是美女为之，是说女孩子思念情人，又不好言说，只有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通过吹口哨表达。东汉郑玄将“啸”释为“蹙口而出声”，近似现代所说的吹口哨。诸葛亮喜欢“吹口哨”，“每晨夜从容，常抱膝长啸。”曹植作《美女篇》，有句“顾盼遗光彩，长啸气若兰”。魏晋时期吹“啸”成为文人的一种时尚，最有代表的，是“竹林七贤”之一的阮籍，他“嗜酒能啸”，其“啸”可“闻数百步”，阮籍还发明了“指啸”。到了唐代，李白、王维等大诗人都喜欢吹口哨，其名句如“天门一长啸,万里清风来”（李白《游泰山》）,“独坐幽篁里，弹琴复长啸”（王维《竹里馆》）。唐代大理寺评事孙广还专门写了《啸旨》一书，介绍吹口哨的方法。到了崇尚理学的宋代，“啸”的技艺就衰微了。

少年轻狂时，我迷上了吹口哨，总是瞎吹胡吹，也没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有章法，随着心情而已。看了几部电影，就学了几段口哨曲，比如印度电影《流浪者》插曲《拉兹之歌》，日本电影《人证》里的《草帽歌》，《追捕》里的《啦呀啦》。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，口哨宛转悠扬，轻快活泼，可以随心所欲吹，漫无边际吹，深受年轻人的喜爱。不过，吹口哨的年轻人在过去被人看不起，不是正经青年所为，尖锐嘹亮的口哨，被污为 “流氓哨”，或呼哨山林的土匪所打的“贼哨”。所以不敢在大街上、教室里明目张胆的吹，只能躲在无人处或者暗夜里，偷偷摸摸吹上一段。

记得初三时，得遇一位女知青也是我的老师，我的吹口哨技艺才有长进。知青老师姓崔，她发现我在偷偷吹口哨，有次下了晚自习，问我：“你会吹口哨？”我摩挲着头，羞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涩的说，“会一点，胡乱吹。”老师悄声道：“我教你，但你不能说是我教的。”“为什么？”老师笑了，“哪有女的吹口哨的，要是传了出去，人家都说是……”“女流氓！”老师止住了我。自此，隔几天她就在音乐教室里教我吹口哨，我至今还记得老师教的几个要点，比如指法、唇法，双唇、门齿、舌尖等的配合，还有什么外吹发音法、内吸发音法、低音阶高音阶吹奏法，等等，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。崔老师还给了我两本书《简明口哨教程》《口哨音乐演奏法》，是蜡纸刻版，油印的，可惜早已散逸了。

参加工作后，我依然乐此不倦。我喜欢到郊外散步，在林间在青纱帐，在坡岭上在小河旁，我忘乎所以，陶醉其中，那宛转悠扬、圆亮流畅的哨音让我忘却苦累、烦恼和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忧愁。春天，我穿过花香满径的树林，倾听各种鸟儿的鸣叫，吹奏明快活泼的《畲乡春色》《青春的旋律》，心情多么舒畅；夏日，我徜徉在绿荫婆娑的小河旁，坐看云卷云舒，吹起曲调优美的《小路》《田野静悄悄》，夏风多么清爽：金秋，我“喜看稻菽千重浪”，吹起舒缓深情的《金风吹来的时候》《秋日远行》，喜悦飞上了眼角眉梢；寒冬，我“最爱东山晴后雪”，吹奏一曲《雪绒花》《我爱你塞北的雪》，把酒酹滔滔，心潮逐浪高……劳累时，我吹出一身轻惬；喜悦时，我吹得激情满怀；烦恼时，我把沉沉暮霭吹得风轻云淡；忧郁时，我吹来朝霞满天，吹来落日熔金。一直以来，我且受用这 “流氓哨”的无穷魅力了。

三年前，我生了一场怪病，右半边脸神经受损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，虽经治疗有所改观，但留下了后遗症，口哨吹不成调了。或许我真的老了，老得口哨也吹不响了。

口哨声声，声声入耳，哨音不会老，爱着口哨的人心态不会老，心里总是洒满阳光和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