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牧闲的新书(警务小说家卓牧闲:我在小县城写网文,为《警察荣誉》当顾问)

第一部网络小说就一炮而红,着实需要一些运气,从《韩警官》开始,卓牧闲这个名字渐为网文圈熟知并被主流圈接纳。

在玄幻穿越架空充斥的男频文学里,一贯将视角对准基层民警的卓牧闲一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,这些年,随着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不断走红,对警务人员的书写渐成热潮,从《守护解放西》到近期热播的《警察荣誉》,年轻观众逐渐习惯以一种平视的视角,去感受那些制服背后的普通人的酸甜苦辣。

不惑之年的卓牧闲,似乎迎来了人生最好的时刻。回想自己辞职后6年以来的写作经历,他把如今的收获归为一种上天赐予的天赋和来自时代的感召,人们开始逐渐抛弃某种超越现实的幻想,转而去感知和接纳真切的现实。

从某种意义上而言,小说亦是人生的另一我爱线报网种注脚,“我不太喜欢爽文,每一部小说,写的都是一段人生,人生一定有低潮,高光的时刻总是很少。”卓牧闲说。

卓牧闲。

卓牧闲自述:

最开始写警察,有人骂我“跪舔”

码字现在就是我全部的生活。

这几天感冒了,一天只能写六七千字;不生病的话,每天坚持要写一万多字,四十多岁的人了,是一件很辛苦的事。

我的生活特别简单,除了家人,就是一些作家、警察朋友,家里的事情我不管,甚至连小孩的生日,父母的生日我都不记得。我的世界里只有故事,做梦梦到的都是故事情节,不只是我,其实90%的网络作家都是这样。

最近一部小说《滨江警事》刚上架不久,这次写的是一个水警的成长故事,水警是很冷门的警种,以往没有小说也没有影视剧描写水警,其实我爱线报网他们很苦,一年到头漂在水上,以往大家都写刑警、特警、缉毒,这次我想写个不一样的。

2016年,我最开始写警察的时候,有很多人骂我“跪舔”,这几年情况好了很多。有些读者读了之后,发现看我的书能学到一些东西,比如遇到什么事我应该找谁;还有读者看了我的书,发现警察其实也不容易,他们对警察的观感会发生变化。

前几天,有个警察在我们读者群诉苦,他在执勤的时候被人投诉了,很多读者劝他说算了吧,也表示理解他,大家彼此都很融洽。有时候,一些读者也给我发一些网页链接,都是警察的负面报道,他们跟我开玩笑,“老卓,这就是你写的警察。”我只能笑,我说我写的是我们家乡海安的警察。

警察是一个很大的群体,普通警察就是上个班,要我爱线报网养家,但他们的职业有特殊性,社会矛盾集中在他们身上,可是谁愿意得罪人呢,谁都不愿意,大家都是为了工作。

这几年,聚焦警察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影视作品很受关注,最近热播的《警察荣誉》,我很早看过剧本。丁黑导演去年找到我,调侃说咱们这预算不够,让我当剧本顾问,给提提意见。剧本和小说是不一样的,短短的剧本要塑造8个角色,当时故事情节逻辑都不太接地气,到底谁负责办案,谁负责社区工作,很混乱,我希望人物能有更清晰的分工,考虑派出所内部的工作,入警也讲究一个传帮带,师傅带徒弟,后来从结果来看,他们能把短短的剧本呈现成现在这样,效果很好。

以前,占据影视荧幕的都是流行的偶像剧,大家都喜欢高富帅、霸道总裁,这几年多了我爱线报网一些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,年轻人也很爱看,对于我们这种创作者来说,是一个好的趋势,但我个人对警察题材没有太大的期待,写小说,能不能卖出影视版权,能不能获奖,我没有想过这么多。我生活在小县城,一个月能有三五万稿费,在这个基础上还能传递一些价值,足够了。

卓牧闲常去派出所和警察朋友聊故事。

因为不了解,所以不理解;因为不理解,所以有误解

在写第一部小说《韩警官》之前,我没看过什么警察小说,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,公安内部有一本杂志叫《啄木鸟》,我家附近的小摊子上常有这本书,我就找老板要来看。

作家这一行,更多是靠老天爷赏饭吃,我曾经去一个学校分享经验,有孩子问我怎么写故事,我说这可能跟我小时候爱撒谎有关系,这我爱线报网跟编故事是一个道理,需要想象力,写作是一件完全靠天赋的事。

我写警察题材的小说,也有独特的优势,很多网络作家想写现实主义题材但没有这个条件,想去单位采风是很难的,很多公安单位宁可不要宣传,也不想出事,嘴上说欢迎来采访,接下来就说需要沟通请示一下。有个作家朋友,他想写消防题材,但是消防队伍对你不熟悉,哪敢让你去写。

我是部队出身,转业后回了家乡南通海安市,后来做法律服务,我的很多战友转业到了公安局,我经常跟他们打交道,私交很好;我的亲戚朋友中也有很多人是警察,我当过兵,是党员,在本地也有一些社会职务,所以他们信任我,我写的东西他们也认可,他们真正把我当“自己人”。

2016年开始写《韩警官》,几乎没有我爱线报网刻意准备,我有个朋友,是当时海安市城南派出所所长,这是我们本地第一大所,民警、辅警加起来有近两百人,他大我四岁,有一年连续加了几十个小时的班,积劳成疾牺牲了,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,他是我身边活生生的人,就在他牺牲前几天,我们还在一起吃饭,我还劝他不要太劳累,结果没几天他就去世了。

那个时候舆论环境对警察不友好,警察在个别人心中有点负面形象,小说里也不少是反派,评论都说得很扎心。

一个人也许每天都能看到警察,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派出所,去了可能也只是通过行政服务大厅的窗口接触警察,大众其实并不了解派出所,所内如何分工,哪些归警察管,哪些不归警察管,正是因为不了解,所以不理解,因为不理解,所以有误解,我我爱线报网当时就想,我要把他们真实的故事写出来。

写第一部警务小说,前20万字是最难熬的,那个时候网络小说是玄幻穿越架空为主,现实主义题材的很少,读者会质疑,你写这样的题材能火吗?你写一个普通警察会有人看吗?但写了二三十万字之后,没想到这越写读者越多,我写完《韩警官》之后,很多海安的警察也找到我说,能从文中看到他们自己的影子,他们觉得很熟悉,好多人说,“老卓,这事儿我们都忘了,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。”

《韩警官》出来之后,付费订阅的很多,影视版权也卖掉了,快完本的时候,正好遇上中宣部提出网络文学创作要聚焦现实题材,当时现实题材不多,《韩警官》获了很多奖,其实并不是我写得有多好,而是我赶上了时代的潮流。

最有我爱线报网意思的一次,一位中央部级领导来调研,听人介绍我写警察写得很好,他以前也是警察,他问我是哪个公安局的,我说我不是警察,我就写我们海安民警,他跟我合了一张影还找我要了一套《韩警官》。

再后来,南通、海安的领导对我写作也很支持,说你赶紧写,你想去哪里采风都可以。

卓牧闲与基层民警交流。

生活远比小说复杂

网络文学是有套路的,主角要打怪升级一路晋升,读者看了觉得很爽,现实生活不是这样的。警察破一个案子,和农民下地种田,工人打卡上班是一样的,很多警察立了很多功,依然没有升官,但在《韩警官》的故事里,主角一路晋升,好像传递了正能量,缓解了警民关系,但我自己是不满意的,这其实不是警察的真实生活。

第一本书赚了点钱,我我爱线报网想着手里有粮,心里不慌,我就写自己真正想写的,就有了第二本《朝阳警事》,200多万字,写到最后主角依然还是一个基层民警。主角的原型,就是负责我家社区那片的社区民警,我对她印象很深,因为她是女性,公安队伍女性一般做内勤和坐办公室比较多,我没想到她会来当社区民警。

我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她出勤,但一直没打过招呼,后来有一天我送儿子上学又遇上她,她也送孩子上学,跟我家孩子是一个幼儿园,每次晚上家长去接孩子,她家孩子总是不同的人来接,后来才知道,她太忙了只能花钱让人家培训班的老师接孩子放学。

体制内的人几乎不发工作内容之外的朋友圈,有一天,我看她发了个朋友圈,第一次内容是关于她自己的,是她女儿和奶奶捧着蛋糕我爱线报网去派出所给她过生日,那个瞬间特别触动我,当时写各种警种的小说很多,我想,我就写个最接地气的,就写社区民警,我就写她。

写警察,正面采访是很难的,警察往往只会做不会说,最怕别人问他们有什么事迹,说不出来,都是“我们哪有什么事迹”。我就去找社区书记,去局里、所里了解她,通过外围采访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,后来,我干脆把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海安市城南派出所警务室,每天送完孩子就去警务室,看她怎么工作。

上海疫情防控期间,我跟着她参与流调,我又是人大代表,基层反映的一些问题我也记上,我去警务室,在那不一定获得的素材都有用,但我只要坐在里面写,就能写出警察的味道。有段时间省公安厅领导来警务室视察,说“卓老师,你我爱线报网都深入了解我们到这个地步了。”

《朝阳警事》也不只写社区民警,里面很多情节,都来自于我的真实的采访经历,小说里主角去西部某地交流的情节,就是和当地一位派出所所长聊出来的。

四十多岁的老所长讲他的酸甜苦辣,泪花都出来了,他是早期的师范生,满腔热血去干公安,有一次邻里之间发生斗殴,打伤了一只羊,那家人就把羊炖了给一位林业公安的亲戚吃了,到了真正调解的时候,对方不满意调解结果污蔑是他吃了人家的羊,当时也没有执法记录仪,查不清楚,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,总不能把肚子剖开自证自己没有吃吧,后来只能蒙冤背了个处分。

几个月前,他还调解了一起治安案件,两个孩子打架,有个孩子伤得比较重,他劝一方给另一方道歉赔偿了事,我爱线报网毕竟孩子抓进去影响以后前途,当时调解很成功,孩子爷爷同意了,结果第二天,等他一觉睡醒,纪委、刑警大队、甚至法医都来了他家楼下了,一问才知道昨天那个老头回家死了,“从你这里回去死的,人家已经把你告了,你有没有打他?死者家属说是被你骂死的!”

调解嘛,根本用不上执法记录仪,谁能想到老人回家会猝死,当地政府为了息事宁人,最后是他自己掏了五万块钱赔偿了事,这些情节,我都写进了《朝阳警事》里。

小说往往很精彩,需要有丰富的想象力,但其实生活要远比小说复杂。前不久,我们这儿的年轻民警去湖南抓了两个嫌疑人,他们用伪造的存折去银行取钱,很奇葩,这是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事,但这都是真实的故事,可能都会写进我的小说里。

我爱线报网牧闲分享《朝阳警事》创作心得。

人生一定有低潮,高光时刻总是很少

很多人觉得警察题材创作很敏感,但其实也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多限制,大家都知道有个规定,文艺创作和新闻写作涉警题材不要泄露侦查手段,但其实大家看美剧,也知道得差不多了。

对于我来说,我不靠体制养着,领导不能为难我,他们可能没看过我的书,但可能觉得我的存在,还能宣传他们的形象。

现在最大的限制来自于平台,网站都怕出事,题材审核严格。我也理解,每天这么多新书入库,审核编辑不可能每章都看,人工审核不过来,就靠系统算法一刀切。我遇到这些问题就去找编辑,编辑对我很熟悉,他看一下就把文章放出来了,但对新人来说,确实很影响创作。

大家也不愿意写现实主义题我爱线报网材,别看评奖的时候,现实主义题材的不少,但其实真正又有多少人看,圈子里能靠写现实题材养活自己的,属于少数。大家生活都挺累的,看小说不就图个轻松?我之所以能混下来,因为警务题材在现实主义题材中比较有吸引力,比写教师、写乡村题材关注度高;这些年也有老读者在支持。当然,我跟别人的写法也不一样,我有资源,写出来比较接地气,比较原汁原味,换一个新人来写是很难的。

这几年写得多了,更大的挑战来自于我自己,我想写一部时代的小说,而不仅仅是一部警察小说。现在创作的《滨江警事》,不仅是水警的故事,更是反映长江治理的故事,从警察的视角看长江的发展,预计从1988年写到主角退休,最快明年底也可能后年完结。

每一部小说,我爱线报网其实写的都是一段人生,人生一定有低潮,高光的时刻总是很少。读者喜欢的主角,往往都希望他们赶紧升官发财买房,但现实是不允许的。我写不出很狗血的故事,也写不出夸张的情节,我对“爽文”是很反感的,更追求现实性的故事,所以我的小说很难让他们感到满意。

这几年,社会对整个警察群体认可程度也在变化,警察群体的获得感、荣誉感有很大提升。我也经常跟一些写公安小说的人聊天,他们都会调侃我,也就你敢写,但我写的就是真实的警察生活,好的要写,不好的也要写,该表扬的要表扬,该吐槽的也要吐槽,我希望警察看我的书就是看见他们自己。如果说,他们认为我写出了他们的心声,写出了他们的酸甜苦辣,这是对我最高的褒奖。

采写:南都记者 我爱线报网蒋小天 发自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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